2014年7月22日 星期二

愛亞,我們出生樹就在

「我們出生樹就在,我們就以為它們來得容易。其實樹和花和地球的一切都是因為愛與重視才得存活,失去,則日漸凋萎。」

今天看到金城武樹(?)因麥德姆颱風倒下,護樹聯盟發出幾點聲明:高溫柏油把茄苳樹根包覆,樹根吸水透氣的情形都很不良。眾多汽車和遊客來回重壓踐踏茄苳的棲地,造成土壤夯實,葉片已經有捲縮吸水不良的現象,這棵樹根本沒有良好的生長樹穴的空間。當時聯盟成員曾建議這條路不要讓觀光客直接開車通行,也許這樣可以保住這棵樹長久一點的時間,也可以挖出一點樹穴給這棵打算被提到文化保存的樹一點存活的希望,但是顯然...愛看這棵樹與愛護這棵樹是兩回事。

找出愛亞這篇文章,已刊登於熟年誌。

/諶淑婷

「…摘花時,抖動了樹枝,成熟的苦楝花繽繽紛紛的飄灑而下,細細碎碎屑屑的淺紫色苦楝花灑了我一頭一臉……」當年愛亞在《曾經》裡這樣寫苦楝樹,讓因為音同台語「可憐」而不被喜愛的苦楝樹,成了讀者心中最美麗的春日花開風景。

我們生活中,有樹,有花,有草,但能被喊出名字的實在不多,甚至常不自覺地以各種人工設施、建設開發為名傷害他們。但愛亞不同,愛亞在意身邊這些花草樹木,並動筆寫下了這些植物與人的故事,出版《安靜的煙火:我的台灣花‧樹》一書,她要問問:「你家附近有什麼樹?何時開花?嫩芽長什麼模樣?那樹或花與你,又有什麼故事?」


愛亞今年春天的新書《安靜的煙火:我的台灣花‧樹》,是硬殼精裝書,美麗的天空藍封底,有煙火垂掛在上,讀者捧著書本時,彷彿是頭向上仰望,越過穗花棋盤腳垂掛著的花影往湛藍的天空瞧,「所有的樹都在藍天下嘛,藍色和綠色在一起最好看。」愛亞說。

認樹、認花對許多人來說也許是個難題,對愛亞來說卻從來不是,童年的每一天,她總等著媽媽午睡,好自由自在奔向外頭,而樹木的果子、花朵、樹葉,就是她隨手可得的玩具,有時她一個人玩,摘片葉子夾在書裡,隔天問同學是什麼?有時一群孩子玩,朋友教,「這可以吃,那不可以。」不識植物的愛亞總被笑笨,她只好死命記著客家話裡的土名字,漸漸地,也能將正式學名與這些記憶裡的土名連結起來了。

搖筆桿寫自己心愛的植物,愛亞最初想寫些自己不熟的,「太熟了會沒趣味嘛!」她忙著查資料,又擔憂非植物學家的自己會搬石頭砸腳?決定改寫居住多年的民生社區,寫好看的風景與喜愛的樹,之後,一棵又一棵樹在她心頭長了出來,文章也一篇篇被她「種」了出來,「這些植物是真的,有學名、俗名、開花時間、發芽季節,後頭怎能能再接虛假的故事,所以我只寫親身接觸過的那些,有接觸才有情感,有情節就有了故事。」

就像〈鳳凰于飛〉一篇,寫自己與好友的來往,她曾與友人同看鳳凰木,卻也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此後對方像人間蒸發似的,音訊全無,彼此失聯,「熱情愛我的鳳凰花,你在哪裡?你好嗎?」傳遞思念友人之情。又像是尤加利樹,還是少女的自己收過男孩細心製作成的樹葉書籤,愛亞在每棵樹、每種花上繫了一段故事及情感交集。

寫了這麼多,總有人問,她最愛那棵樹、哪種花?愛亞正色的說:「沒有,樹就是樹啊!就像全班有五十名同學,沒有誰比誰對我更重要,我從來不把樹與花排名。」一視同仁的態度,來自她對生命價值的堅持,她家中陽台的花盆,種著買來的花,種久了,盆子裡長出野草來,朋友問:「那花好久沒整理,我幫你拔一拔。」愛亞急說:「不要!不要!你們好奇怪,為什麼花錢買的花要好好照顧,不必花錢的野草要拔掉,花在被認定是花錢,不也是雜草?」

愛亞又以這兩年的「櫻花熱」為例,許多縣市積極種櫻花,為了櫻花,甚至犧牲原有的樹木,「我們出生樹就在,我們就以為它們來得容易。其實樹和花和地球的一切都是因為愛與重視才得存活,失去,則日漸凋萎。」她感嘆,眾人都知道樹的重要,樹能吸收二氧化碳、排出氧氣,樹多的地方空氣自然好,卻依舊處處砍樹,「但人類就是這樣,有好人也會有壞人,我們對此常無能為力,因為壞人跟惡勢力、跟當權者站在一起,否則誰能隨意砍行道樹?」

話雖然說得無奈,但愛亞在環保行動上是不遺餘力,對環境保護關心多年的她,在書中談稻禾時,帶入六輕空污、中科搶水爭議,寫濁水溪的哀愁,並以反國光石化的〈溼地.地球之腎〉最為全書壓軸,疾呼保育溼地的重要。而她隨身的記事本上,更細細紀錄了日本核災後的幾項重要資訊,抓緊每一個能說明核能風險的機會,她嚴肅的說:「要知道,以前我們都說個人業個人擔,現在是全民共業,一個大地震就能讓擁核、反核的人共受苦果,更別提我們的後代了。」

書裡,愛亞寫了尤加利樹曾被稱為無用之樹,她也常說自己是無用之人,所以當她開始寫作,不是自己選擇寫作之途,而是寫作選擇了她,她說:「寫作太容易了,只是要寫好很難,剛開始我寫得開開心心,後來發現完蛋了,我寫得並不好啊,接下來就努力朝寫得好的方向走。」

將寫作視為天職,愛亞勤於筆耕,但在文壇多年的她也深深感受到出版業的困境,早期的書賣得好,隨著漫畫市場興起、電腦網路流行,書市每下愈況,文學書更不受讀者青睞,漸漸地,連首刷的兩千本都賣不完了,只是作家依舊寫作,遇到出版社願意簽約出版時,「就像是參加舞會站壁多時,突然有人邀請你下場跳舞,來邀舞還不是普通人,是陳為廷呢!」愛亞這麼形容。

愛亞總愛說自己不浪漫,所以他雖然愛樹、愛花,卻從不仿效他人在結婚、生子等任何重大時刻,為自己種下一棵樹、一株花,愛亞說:「那麼做的人一定浪漫又樂觀,但我是很實際的人,如果樹死了,怎麼辦才好?」但這樣事事講求實際的人,卻曾將小葉欖仁聽成了「小葉的男人」,要能成就這個美麗的誤會,需要多浪漫又美麗的心思,而能夠體察與自然共存的重要性,愛亞溫柔、敏感又堅定的心,如同煙火狀的穗花棋盤腳花開之景,美麗迷人但不轉眼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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