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元宵節不是這樣的。
大概是因為春節假期才走不遠,學校不會太認真上課,從開學就開始準備美勞課的花燈材料,要去文具店買長長細細的竹片回家泡水泡軟,選幾片紅色黃色藍色玻璃紙,很怕折出凹痕,要輕柔的捲起拿在手上。那週的美勞課,就在彎竹片、用棉線綁竹片、竹片斷裂的哀號中度過了,糊上玻璃紙時要格外小心,漿糊塗多了沾上紙會發皺。上了國中,竹片改以粗鐵絲代替,那粗鐵絲還先纏上了白紙膠,很好看又好彎折,被老師點名參加地方比賽的同學,是從一月份就開始忙的,擬草圖、做骨架、糊棉紙,那參賽燈籠做起來近一個人大,老是神秘的放在美術教室裡,到底有沒有得過獎,得了什麼獎送到哪裡展示,沒太多人知道。
回到家裡,已經不是刻苦用牛奶罐打洞裝蠟燭的年代,但爸媽若興味起還是會做一個玩玩,那時是某公家單位或路邊買的紙燈籠,沒什麼特殊造型的圓筒狀居多,底部的十字鐵絲可以插根小蠟燭,時髦一點的,會有市場買來的塑膠造型花燈,裝電池的,但那一家大概只有一支。吃過晚飯,巷子裡的孩子們拿出燈籠,爸媽幫忙點了蠟燭,小心叮嚀別燒起來,我們就出發了,要走得很慢,燭火晃得厲害,一弄熄了,就要跟哥哥姊姊或鄰居借火重點,也不知道要走哪去,反正走習慣的街頭巷尾今晚都會熄了燈,記憶中連路燈也不亮了,只有孩子們手上的燈籠亮晃晃的,熄了又亮。
有一年,媽媽帶著三個孩子搭車到中正紀念堂看燈會,主燈是什麼早已沒印象,只記得發免費燈籠的攤位擠滿人,沒人排隊,誰先擠到攤位旁就能搶到幾個,媽媽拚了老命拉著我們的手往前擠,一直喊著有孩子的有孩子的,我覺得手要斷了、一定會被人群沖散、一定會走丟,但勇猛的媽媽還是搶到了,三個孩子一人一個,太疲憊了,回家的公車上大家沉沉睡了,到站驚醒趕著下車,獨獨我把燈籠丟在車上,一路被罵回家。後來幾年,媽媽還是會說起這件事。
是從哪一年開始,再沒有人上街提燈籠了?我們升上高年級後本來就不玩了,那之後的孩子們呢?之後的之後的孩子們呢?這一夜,店家與路燈不再為元宵熄燈了嗎?台北燈會還是人擠人,那裡什麼造型的燈都有,但拿著燈籠的人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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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做燈籠家長會有的態度與對安全的質疑,我的想法是這樣的:竹片與鐵絲的危險如同刀片剪刀一樣,我們不能不讓孩子用的,在孩子受傷前,給充分的指導也讓家長知曉,家長可以陪同或是繼續禁止孩子使用。當然這部分我相信老師們都會做,可是只要遇到一個激烈反對的家長,那熱忱大概就蕩然無存,不過其他願意學習的29個孩子怎麼辦呢?家長不准的事很多,但老師一定照辦嗎?也有家長不讓孩子罰寫或考試,那時老師的態度也是完全聽從嗎?家長沒有老師所受過的教育訓練,他們有的只是保護孩子的原始本能,問問家長,那他們打算怎麼辦。
昨天共學團十多個孩子和媽媽一起拿剪刀做燈籠,最小的不過三歲,最大六歲,沒有人受傷,但看在某些家長老師眼裡是萬萬不可,可是共學家庭是學校制度最頭痛的家庭,也是老師害怕遇到的「有想法的家長」,家長很清楚孩子的能力與如何陪伴學習,因此對制度提出許多質疑。這方面,有沒有發現和生產很像,越是接受制度化醫療生產方式的產婦,越可能因為發生意外告醫師,但在發生意外前,她們是醫師口中最乖的病人,而選擇溫柔生產的媽媽做足功課,寫了生產計畫書選擇自己想要的生產方式卻被說難搞。
我們不能一邊期望家長開明好溝通,一邊希望家長什麼都不要介入不要發表意見,這是相互牴觸的,現在的家長無法改變了,他們可能又不開明又不保守意見又多,但我們可以給那些為孩子追求不同教育形態成長方式的家長一些鼓勵,當我們在街上、在班級、遇到這些孩子和爸媽時,多一點肯定與了解,讓更多家長認同並加入,例如未來可能會有家長團體爭取兒童車廂、兒童友善餐廳認證等,那時我們不要冷眼旁觀,不要說孩子就待在家吃飯爸媽開車載就好,而是加入他們,幫助他們。那樣的話,我們的家長素質會越來越好,儘管世代的改變是慢的,但是可以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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