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處罰孩子？

昨天聽聞朋友的家人參與兒少保護的經驗，談了一點嬰幼兒被虐待的狀況，例如四肢骨折，但因為可以恢復原有肢體功能，所以不算重傷害罪，我們常人看來喪心病狂的照顧者，竟然只需要服刑幾個月，孩子很可能又回到他手中。常常見到的下場，是反覆虐待、延後送醫，然後就是台灣過高的兒童死亡率。

台灣醫學進步，生產風險非常低，可惜人心沒有進步，目前有六成的兒童被體罰，狀況包括頭被押入水盆裡、打到骨折，其中四成的孩子認為是自己應得的懲罰，如果不這樣想，他們大概也活不下去吧。

沒有生育過的朋友很難想像，嬰幼兒四肢非常柔軟，非常脆弱，不要說是成人照顧者，就連五歲的澄澄，要折斷一歲燦燦的手我覺得都不是不可能。而嬰幼兒是怎麼樣的生物？就是會哭著爬向施暴者，討一個安慰抱抱的可憐生物，連躲開都不會。曾經罵過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就算嚎啕大哭，還是不時偷瞄父母，等著「被原諒」，渴望被抱著安撫，明明嚇壞他們的就是父母。

照顧燦燦的這一年，我都會想，好高興她來到我們家，不然夜裡這樣哭，會不會被打死？會不會哭到嘔吐沒人知道嗆死？抱著香香軟軟的她，我就會想到還有好多孩子沒有人抱，可能以為打罵是愛的表現，手腳永遠有傷，漸漸習慣疼痛。

每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都有無條件被愛的自信，到後來變成了什麼模樣，是父母決定的。


燦燦一歲了，我希望她永遠知道我們愛她，沒有任何條件與原因，單純就是因為她是一個值得被愛被珍惜的孩子。

--


每次聽到少子化是危機我就覺得很噁心，嬰兒不是被生出來就好，接下來怎麼長大、求學、就職、成為一個人，才是重要的。

一個12歲的孩子進入民權國中98天後跳樓死了。他最後的校園生活是被留在學務處後門和牆壁間的空間禁閉罰站三週，其他學生都知道生教組長對他大吼大叫，給他的招呼語是「吃藥了沒？」不用妥瑞氏症，任何身心健康的孩子不想去死都難。

如果以「人即目的」來看，很多事必須細細討論，一個特殊孩子的死亡，不單是那個學校無特教專業知能的老師；教師們因各種原因決定集體漠視的道德缺乏問題；也不只是學生旁觀的冷漠心情（如果他們能早幾天和受害者家長說？）不只是在職場焦頭爛額的父母每天在校門口苦苦等候兒子放學的煩躁羞愧導致打了孩子關鍵的一巴掌；不只是北市教育局無能到死了一個孩子快一年了，還不知道12/7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不只是新聞留言下的那些有病怎麼不去特教學校、老師也有難當的地方你知道嗎？

是所有的一切攪和成一個巨大的悲劇。很多年以後，這屆學生只會有少數人記得，某個同學當初跳樓死了，那個吼叫的組長和高傲的校長領了退休金，媽媽到死都還被那一巴掌折磨著，爸爸可能永遠懊悔，他為什麼不選擇轉學、為什麼沒想到除了繼續被羞辱，自己的孩子還有很多可能。

大環境要改變是很難的，所以多數人選擇宿命論，在台灣小孩就是要認命，忍一忍，三年、六年就過了，不然出社會後幾十年你怎麼忍？所以我們一直想著不夠好的過去，安慰自己都撐過來了，何必去衝撞什麼，讓孩子有百分之一機會獲得/創造出可能好一點的未來。


大家知道台灣未成年兒少死亡率很高這件事嗎？一年約有1800名兒少死亡，其中有三成被估計是可以預防的，怎麼讓每天少1、2個孩子死掉，以這個為努力的目標，台灣應該會變成一個正常一點的國家吧。


--

其實在育兒社團，常常看到家長各種「如何處罰孩子的討論」，內容不外乎：
1.剝奪喜好，不准看電視、玩手機、禁足。
2.切斷與父母的親密聯繫：冷戰一週不說話、睡前的擁抱取消。
3.身體的折磨：用樹枝打、用水管打、用衣架打、打巴掌、罰跪、半蹲、手舉高。

當然體罰的家長總有各種說詞，「愛的教育也要他聽得懂人話」、「愛的前提有包容、有教養、有勸導」。我想把這兩句話回敬給這些成人，他們不知道，能剝奪孩子的喜好也只有現在了，很快你根本無法控制他們的行動；能讓孩子因為不能跟爸媽講話、擁抱而大哭，也只有現在了，因為他們依賴爸媽、無條件愛爸媽的時間是極為短暫的，不是永遠，長度可能不到十年、二十年。屆時，他們可能又會發文罵孩子什麼都不說、也不在乎，甚至在家裡大吼大叫丟東西（如同他們多年前對孩子的方式）。


《該隱的封印》第三章〈斯巴達式教育的代價〉寫：
★體罰被視為成人對待兒童的「終極武器」。藉此傳遞力量，告訴孩子誰是大的、誰是小的。
★我們在體罰時，不是試著教孩子什麼是負責、合乎道德的行為，而是放棄一個教育機會，放棄引導他以比較好的方式關照自我的態度與行為，簡單來說，孩子的體罰經驗無助於使自己得的良知成形。...粗暴的管教只是強化一個觀念，管教必須依靠來自外在的力量，忽略了強化自身內部控制的重要性，孩子無法學習同理、尊重及合理。
★如果我們真的想要徹底了解最深沈的內心世界，最好的方式就是養個孩子，那可以讓我們再一次接觸到原始的最無法控制又悔恨不已的衝動。不管你這一天過得多倒楣，回家和孩子面對面，你會想起自己對於「小」曾是如何憤怒。

--
在一堆父母分享如何處罰孩子的瘋狂討論串中，我發現「對長輩不敬」的下場最慘，常是罰跪或痛扁。有一則留言非常有意思：

「對長輩不敬要罰跪被扁，那媳婦大部分都愛講公婆壞話，老公可以扁老婆、罰跪嗎？」
「夫妻私下發發勞騷，我覺得無可厚非。孩子是在表面對長輩態度不佳，這的確是要糾正。」

這些人如果老是在孩子面前抱怨長輩，怎麼又希望孩子尊重長輩？妙哉怪哉。